機密文件
《人魚症研究檔案 第二十八版》──地下醫療組織編纂
此文件僅限有授權之組織人員查閱
未經許可擅自複製、引用、傳播者，後果自負。
一、病名與定義
人魚綜合症（Mermaid Syndrome）
此疾病僅出現在對特定個體產生單向且深層次感情依附的人類身上。
依症狀分類，人魚症為心理、生理混合型異質疾病。
二、致病條件
患者須符合以下全部條件：
一、對特定個體產生未得回應的愛意。
二、愛意程度達到情緒與身體反應無法自主抑制。
三、患者自覺痛苦，但無法停止愛戀。
備註：暫無病例能自然痊癒。
三、症狀
初期：
一、持續性感到口渴。
二、心跳過快。
中期：
一、靠近特定個體會更為口渴，甚至無法發聲。
二、抑鬱。
末期：
一、心跳減慢，跳動頻率降低。
二、體力無法支撐日常活動。
三、身體出現鱗片且有剝落情況。
四、隨時化為泡沫結晶體。
研究到此中斷，原因：患者消失。
四、治療方法
目前已知，且唯一有效根治方法：
特定個體產生與患者程度相等的愛慕，雙方有互相的情感回應。
若成功，症狀於數分鐘內緩解，三日後所有症狀消失。
若治療不成立，反覆之體液交換會使患者的依存與病情惡化。
最高機密
五、病例研究摘錄（已確認）
編號：＃0812
記錄：患者暗戀同事三年，對方不知情。
──完全消散，無法進行後續研究。
編號：＃1997
記錄：患者為高中生，表白成功。
──剝落的鱗片成分不明，無法查找於身體形成原因。
編號：＃1116
記錄：患者暗戀朋友，朋友已婚。
──患者拒絕後續研究及治療，目前失蹤無法跟進。
＜新病例記錄 編號＃1127 ＞──負責人：Dr. M.Y
註：因患者身份獨特性，除負責人，組織他人均不得查閱此報告。
報告記錄於結案後交予管理層。
一、患者資料
性別：男性
年齡：28
身體狀況：得人魚症前無重大疾病
職業：歌手
備註：除患者及負責人，無人得悉此事。
備註二：屬流動觀察對象，患者自行到研究室覆查，無須留診。
二、初診
患者以匿名郵件，找到本組織尋求協助。
經詳細檢查，已至中期症狀，
狀況：心跳頻率降低，偶有無法發聲情況，目前仍能應付日常生活，因職業獨特性，需時刻注意。
三、與特定個體接觸反應監測
備註：特定個體身份患者表示無法透露，但據患者描述，或為同業，需以患者同等程度的準則保密，將以代號ss概稱。
接觸距離：三米
症狀：口渴，可忍耐
接觸距離：一米
症狀：無法發聲，可靠意志強行發聲。
備註：曾因過度集中而暈倒，半天內醒來。
治療建議：
適量的體液接觸──患者拒絕。
分析：
患者不願配合治療方法，對此表現出明顯的抗拒與羞恥反應。
患者懷疑對方不會回應其感情，故不願以治療名義靠近。
「我不能以治療的名義強迫ss，我寧可放棄治療。」
患者開始有放棄想法，與症狀無關，患者性格所致。
備註：將持續監察並進行勸喻。必要時需直接與ss面談。
松島聡蹲在排練室的角落，即使已經有好幾個空水瓶圍繞在他身旁，但無論他喝了多少，喉嚨的乾涸感仍然無法排解，他幾乎是要把水瓶也直接吞下，拼命地喝水。
這個位置直線距離離他最遠，我不過去，你不要過來，拜託，不要過來了……
「聡，不要再喝了，會吐的。」
佐藤勝利想拿走松島聡手上的水瓶，但手還沒伸到他面前，像是應激反應般，松島聡手一抖，水瓶就掉到地上，所幸是瓶裏的水早已被他喝得差不多了。
「聡，你還好嗎？」見他的反應不尋常，佐藤勝利露出了擔心的表情，然而松島聡只覺得這表情使他感到窒息、難受，他急忙撇開視線，努力擠出一絲力氣來回答：「我沒事。」
目送急忙離開排練室的背影，佐藤勝利自覺自己應該是做了甚麼事情，才讓松島聡要避開自己，但他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做過甚麼……即使是另一個隊友菊池風磨也看得出他們兩個之間有問題，但是卻不知道可以如何幫助他兩位可愛的弟弟和好。
松島聡清楚，做錯事的不是佐藤勝利，而是他自己，他不該對朝夕相處的隊友產生不該有的感情。他們本應只當同事、朋友，隊友，繼續以組合一起活動。
「人魚綜合症？」
松島聡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體出現異常，是在那天活動結束後，他像往常一樣回到無人的排練室練舞。起初，他以為自己只是因為練舞強度太高，所以才會太口渴，但無論他灌下多少水，喉嚨的燥熱都未能緩解，甚至連心跳也亂了幾拍，胸口持續地隱隱作痛。
尤其當也回來練舞的佐藤勝利接近自己時，這些症狀則更為明顯。
他開始注意到，每當佐藤勝利靠近自己，渴意就會更猛烈地襲來。那種乾燥，不是普通的缺水，而是像海裏的魚被強行打撈起來，離開大海，整個身體被完全抽乾，即使大口大口地呼吸，也擋不住快要窒息斃命的感覺。
他上網查找相關症狀，搜尋結果五花八門，醫學論壇、心理健康網站、甚至虛構小說，都有類似描述，但沒有一個網頁能完全解釋他這種已然像得了絕症般的症狀。
就在他逐條比對症狀時，一篇小眾研究文章映入眼簾，標題簡短：「人魚綜合症」。
「像魚離開了水一樣，患者會無法正常呼吸。」
「靠近暗戀對象時會發作得更嚴重」
暗戀對象……難道，松島聡不敢猜想，他順着網頁滑下去，看到相關研究機構的聯絡方法，但他對這沒有被政府認可的地下組織沒有信心，也害怕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被勒索，畢竟他不能保證這個網站不是詐騙。
喉間依舊灼熱，他只能把自己困在螢幕前，像被困在透明水缸裡的魚，感受著每一口僅餘的空氣。
他暗戀佐藤勝利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即使是在一起多年的隊友，經理人也不知道。
「此症無法自然治癒，若放任病情，患者最終會化作泡沫，完全消散。」
消散……
放在鍵盤上的手抖得厲害，消散……意味着我會消失嗎？不行！我不能夠消失的……我還有家人，還有想做的事，還想繼續看見他……不能在還沒有努力過、沒有說出口、沒有得到答案之前就消失。
再三思量，他只能賭一把。松島聡開了一個匿名電郵帳號，傳了一封電郵給這研究組織，對方很快便回郵過來，約好時間地點後，松島聡很快就去赴約。
接待他的人長着一張外國人的臉，但日語很流利，他介紹自己是葉教授，近年加入組織着手研究人魚綜合症，松島聡是由他接觸的第二個患者，之前組織也曾診斷過三個結果不一的病例。
松島聡組經過詳細的問症、臨床檢查，很不幸地，他被確診患上這罕見，甚至不曾被醫學報告公開記載過的疾病──人魚綜合症。
「目前看你的情況仍沒到很嚴重的地步，但還是先建議你試着向對方坦言。」
「……」
像是石頭沉到海底，悄然無聲，松島聡在想，坦言？我要說甚麼？說我喜歡你，你不喜歡的我的話，我就會變成泡沫？
這是變相的道德綁架吧。
「我之前的患者他不願向對方坦白，曾直言寧願消散也不願對方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這樣想，但我認為，說出口，至少有活下去的可能，不說，就一定沒有可能。」
巡演迫在眉睫，組合的變動使動線需要重新編排，每天的工作量都很高。不想阻礙大家的練習，等到巡演結束後再說吧……
「松島，這裏是往右，已經錯三遍了，今天狀態不好嗎？」雖然舞蹈老師並沒有責怪松島聡的意思，但是當所有人的視線向他投來時，他怔住了，說不出一句為自己解釋的話，只是臉頰漲紅，無措地站在原地，老師見他無意解釋的樣子，也不自覺發出不滿的鼻音，現場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平常的松島聡很少有這樣的時候，學舞雖然比較慢，但不至於會一錯再錯。
「老師，他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我帶他出去休息一下。」佐藤勝利說完就拿起水瓶，扶住松島聡的肩強行把他帶離排練室。但松島聡明顯地一下子加深的喘氣聲，還是令其他人感到疑惑，尤其是菊池風磨。
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了，團裏就只有他和兩個弟弟，弟弟們以前也經常黏在一起，最近不知道為甚麼松島聡突然開始避開佐藤勝利。
最小的弟弟性格比較細膩敏感，菊池沒有直接問他，而是去問看起來不在意但實際上在乎得不得了的佐藤勝利。二人聊完後也得不出一個合理的結論，只能繼續時刻留意松島聡的狀況。
排練室的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所有的視線與聲音。走廊盡頭的燈光冷白照得松島聡看起來更加透明清冷，他縮在角落裏，靠在牆上，三面環牆顯得他劇烈的呼吸聲更加嚇人。
佐藤勝利站在他面前，一手扶住他的手臂，一手在他肩上輕輕拍着，想讓松島聡的呼吸可以隨住節拍慢慢舒緩，但這樣的零距離接觸足以馬上奪去松島聡的意識。
從剛才在排練室開始已經極力在集中精神，才不至於讓他馬上失去意識，在眾人面前暈倒。他現在試圖推開佐藤勝利，但佐藤勝利絲毫沒有察覺，只覺那是松島聡辛苦的反應，他打開水瓶，稍微施力讓松島聡喝下。
「慢慢喝，不要急。」
冷水滑過喉嚨，本以為會撐不住，在佐藤勝利面前暈倒，結果體內的不適感越來越弱，松島聡有些驚訝地望着佐藤勝利，喘氣聲減慢下來，想要張口說些甚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佐藤勝利也留意他的狀況緩了下來，微微皺住的眉頭施展開來，擔憂的眼神轉而帶着無限溫柔：「好一點了嗎？」
松島聡呆呆地順住佐藤勝利的話而點點頭。
「勝利，我……」
「能不能告訴我，我做錯甚麼了嗎？」
「不是的，你沒有做錯事。」松島聡偏開視線，聲音壓得極低：「是我、是我的問題。」他說完就想避開佐藤勝利回到排練室。聽到回答的佐藤勝利沉默數秒，他鬆開了扶住松島聡的手，但是卻執意擋在他面前不讓路。
「你的問題？」他輕聲複述，語氣裡沒有指責，只有小心翼翼的確認：「那、是因為我嗎？」
「你一直在避開我，只避開我。」
松島聡吸了口氣：「不是這樣的，真的只是我……我最近身體狀態不好。」
「我怕如果我說了，你──大家會擔心，會因為我而分心。」
佐藤勝利努力壓抑着想立刻將他擁進懷裡的衝動。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像隻幼犬一樣，明明已經長大不少了，卻還是小小一隻的，撐不下去也不說，寧願自己忍受。小小的，易碎的，卻比任何人都堅強。
「所以你選擇自己忍？」
「醫生呢？去看過了嗎？」
他的聲音低沉得不像平常那個冷靜的佐藤勝利，語氣裏藏着幾乎無法自控的情緒——他不是生氣，只是被忽視的心疼，為甚麼不來依賴他呢？
松島聡垂着眼，沒有否認。
「巡演快開始了……大家都這麼努力，我不想讓團隊因為我而停下來。」他艱難地揚起微笑，想試圖讓人覺得不用擔心他，但那笑容在佐藤勝利看來，很痛，他在痛苦着。
「我可以再撐一下，等巡演結束後，就會去治病的，不用擔心我。」
不用擔心我。
現在我們的關係已經疏遠了嗎？已經到了不需要我的程度了嗎？明明我們一直在一起的，在你身邊的人一直是我，而現在，我連擔心你的資格都沒有了嗎？
「聡，我擔心你，不是因為巡演，不是因為工作。」
「是因為你，我擔心你，松島聡。」
「不要再推開我了……」
松島聡咬著唇，沒有回答，那沉默，就是答案。
佐藤勝利眼底的情緒像被點燃，他深吸一口氣再長嘆出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語氣被他放輕，輕得像羽毛一樣掃過松島聡的心底。
「你知道讓我最難受的是甚麼嗎？」
松島抬起頭，像是被問住。
佐藤勝利一步步貼近，那聲音悲切動人。
「是你寧願自己躲起來一個人獨自痛苦。」
「是你覺得你只能一個人去承受所有。」
「明明我就在你身旁……」
松島聡閉上眼，肩膀細微顫動，即使低頭，眼淚也再藏不住，一滴一滴往下墜落，落在身上，落在地上，落在佐藤勝利的心尖上。
「勝利，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了。」
「我不想、不是想傷害你的。」豆大的淚珠洶湧而出，確診以來，長期壓抑着的心情崩塌，他已經很努力了，已經很努力去忘掉，他想讓自己不要再喜歡佐藤勝利，但每天朝夕相處，只有越來越喜歡，病情也隨之越來越嚴重，他很辛苦，卻沒有任何辦法，他覺得痛，卻只能痛着。
即使佐藤勝利說得再急切，松島聡也沒有勇氣向他坦白這一切一切。休息太久會被老師責難的，松島聡輕輕推開擋在自己前面的人，想離開時看見佐藤勝利手的水瓶。
難怪我會突然沒事，原來是喝了勝利的水……
「聡。」
才剛踏出幾步，手又被抓回來，今天佐藤勝利也異常地倔強得很。
「跟我說，究竟發生甚麼事了？」
「不要再推開我……」
感到手背上傳來濕潤感，松島聡往下看，佐藤勝利也哭了……他第一次看到勝利哭，這是松島聡始料不及的事。
松島聡抬頭，看見勝利的臉上竟有淚痕，他整個人僵住了。
「勝利……？」
聲音帶着顫抖，佐藤勝利深吸一口氣，將松島聡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想要將自己的心底裏所有的心意傳遞給他：「聡、我的感受，你明白嗎？」
勝利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海浪一般大力地拍打在松島聡的手心，他曾考慮過無數種消散的場景，但現在，有個念頭浮現出來，消散的可能性原來是零。
「不論你發生甚麼事，我們都一起面對。」
「讓我照顧你，好嗎？」
佐藤勝利的心跳頻率慢慢帶起松島聡的心跳頻率，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逐漸回復，胸口的乾涸感也被溫柔的大海填滿。
「不要哭了。」明明自己也在哭着，但佐藤勝利在看到松島聡微微點頭後，忍不住把人抱緊在自己懷裏，兩個人如小動物般依偎在一起。
小人魚回歸大海，原來大海從未離開。
＜新病例記錄 編號＃1127 ＞──負責人：Dr. M.Y
註：因患者身份獨特性，除負責人，組織他人均不得查閱此報告。
報告記錄於結案後交予管理層。
報告最新情況：已結案
摘記：患者與ss確定情感關係，症狀消失，無法進行後續研究。
負責人簽署：Dr. M.Y
2025年11月27日